“……我們先確認一下，您用著我們的語言，發音也非常標準，但您是否真的完全理解我們這邊的語言？包括日常用語的語境和語義？”

語言其實是一門覆雜的學問，比如說……請用英文向外國友人解釋一下洞、窟窿、縫隙和缺口，還有節約、節制、節儉和節省等類似字眼的區別，以及應用時的不同語境。

所以，地標會外交團的語言學家認為，哪怕對方能流利使用他們的語言，也絕對不可以放松警惕。

有時候，哪怕只是雙方的交流出現了一點的誤會，也有可能導致糟糕的結果。

“你的擔心是多餘的。”

實際上，艾子檀根本不會說濱海星人的語言，都是小久在進行識海層面的同步翻譯，而以小久的性能，根本不可能翻譯出錯。

原少京眉頭稍微舒展：“若是這樣那便再好不過了，濟世亭……聽名字，似乎是個具備慈善性質的組織？”

“對，看心情幫一下幼生文明，算是我司的企業文化。”

原少京趕忙說：“原來如此，感謝您慷慨相助。”

對面未必相信艾子檀的說辭，不過，他們相信不相信，老實說艾子檀並不怎麽在意，她這次過來，主要目的是看看他們對醫療艙的態度。

她的念頭觀望著那些已經開始試圖研究醫療艙的地標會研究員，而車子在前進，交流在繼續。

“現在，你們知道的東西已經足夠多了，”艾子檀說，“你們接下來準備怎麽做？”

原少京沈吟著，他背後的智囊團一番討論出，給出了建議。

“……飯要一口口吃，我們希望第三次海星大漩渦登陸作戰能夠成功，能成功解決星球表面的造化之氣，不管是造化之氣被重新封存還是消失，只要能讓我們重新回到地面，告別趕路的生活，那對於我們來說，就已經是超乎想象的好結果了。”

頓了頓，他又試探性的說：“如果您對外星X之類的未知遺產有興趣……”

“沒興趣。”

艾子檀直接讓對面的嘴巴堵住了。

那些研究員們，現在經過艱苦卓絕的努力，終於讓醫療艙學會了用效果音唱九大國聯盟歌。

……你們有譜沒譜啊！

此時此刻，艾子檀自覺失策，她怎麽就忘了把說明書留下？

讓小久翻譯一本說明書，艾子檀往茶杯裏頭加了三塊看起來很小的山楂糖，原少京想要提醒，但又欲言又止。

“沒興趣是指……？”

艾子檀喝了一口，頓時間表情有點一言難盡。

“是我疏忽了，再給您重倒一杯吧！”

直接把過失攬到自個兒身上，接待人員重新給她換了一杯茶。

“就是字面意思，絡雅文明留在濱海星上的不可燃垃圾，我並不感興趣。”

艾子檀：小久啊，絡雅文明留下的這些東西，在萬界盟有市場嗎？

小久：萬界盟有規定，市場要根據文明發展程度的不同，進行分級，建立貿易分級保護圈，免得市場被頂尖的文明壟斷，比如，一個被允許在五級市場進行商貿活動的高級文明，可以有少量商品在四級市場流通，在政策上支持該文明的商品進入六級市場，但絕對不允許其商品進入三級市場。

小久：因此，絡雅文明的技術在萬界盟還是有市場的，大概能在一二級市場混吧？本機也不是很清楚，如果需要更專業的意見，本機可以收集一些樣本，送往專業機構進行鑒定。

艾子檀：啊這……也不需要弄得那麽誇張，我就是隨口一問。

“絡雅文明？”

“哦，我沒說過嗎……好吧，我好像確實沒和你們說過，”艾子檀說，“絡雅文明是個擁有仿生學狂信思潮的文明，初步掌握了跨宇宙航行的技術，現在已經滅亡了。”

原少京消化著艾子檀的說辭，嘴上的問題不停：“滅亡了？為什麽？”

“原因挺覆雜的吧，運氣不好是一個原因，多行不義必自斃也是一個原因。”

做為外交天團的一員，原少京有著令少女尖叫的俊朗外表和沈著令人信服的氣質，還有後天培養出來的機智城府還有應變能力，這讓他成為了地標會最出色的外交官。

但……與艾子檀的這次交流會晤，卻完全不遵循慣例和禮法——明明在政治意義上，這算是濱海星文明第一次與天外生命正式展開交流來著，可這會場都還沒到，這話題咋就聊到這麽深入的地方了？

……說到底，還是因為以前面對的交流和會面都太磨嘰了，所以面對艾子檀這種單刀直入，開口全是幹貨的類型，以往的寒暄套路就完全用不上了。

耳麥中，智囊團認為目前的話題已經超綱了，而且艾子檀看起來比較樂意和他們聊天，那不如等到了會場，讓會長來問，這樣更合適一些。

但原少京卻沒有照辦。

“能具體說說是怎麽回事嗎？”

根據漫宿提交的報告和資料，地標會總算是找到了結束追逐紀元的機會，但對於罪魁禍首從何而來，有什麽目的和背景，他們卻不大清楚。

“簡單來說，絡雅文明靠模仿起家，他們對於仿生學有著超乎外人想象的狂熱崇拜，但自然生成的參造物數量有限，所以，他們在宇宙中四處播種，極大加速文明長成，再進行收割，篩選有價值的樣本進行仿生學研究。”

“你們普遍存在的海神信仰，如果一定要找個具體的對象，當年的播種船應該很合適。”

都說到這裏，暗示到這份上了，電光火石之間，原少京只覺得暧昧不清的末日真相，瞬時間披雲見日。

雖然有心理準備，但您說話的信息量也太高了吧！

這話的信息量高到耳麥中的智囊團都沒聲音了。

正因為他們身負要職，揪心於現狀，比任何人都想要結束末日，為濱海星上的所有同胞博得一個有希望的未來，所以他們才能明白，單是這些艾子檀隨口說的信息，就值得他們鞠躬行禮，怎麽表達謝意都不嫌多。

這些看似簡單，聽起來也就這麽一回事的真相，如果由他們自己摸索……可能到死，他們都不會找到真相，即便找到了，也不敢肯定。

“所以……”原少京嗓子突然幹了，發出的聲音自己聽著都感覺怪異，他趕緊喝了口水，智囊團此時也終於反應過來了，和他說明了目前的猜測，於是，原少京忍不住掏出手帕，擦了擦額角的冷汗：“按照你的說法，這被稱為造化之氣的異常氣流，其實是絡雅文明早以準備好的收割工具？異能者對於絡雅文明來說，就是合格的樣本？”

艾子檀點頭：“大概可以這樣理解。”

不可置信。

怎麽會有文明，明明已經發展到他們昂著頭都看不到頂的高度，卻在用如此殘忍的方式，對待其它智慧生命？

還是說，在絡雅文明看來，濱海星人只是類似於猴子一樣的存在？

“然後……我們能有今天，還得感謝絡雅文明？”

確實，如果沒有絡雅文明的播種，濱海星上就算誕生了生命，如今大概也只有結構簡單的細菌存在，發展出智慧文明，還早得很呢。

“飼養場的牲畜感謝人的照顧和投餵？我覺得那倒不必，”艾子檀說，“有時間想七想八的，不如考慮點更實際的事情。”

“您教訓得是。”

接待的會場到了，整個會場都是身著外附骨骼的士兵，閑雜人等全部驅散，艾子檀跟著原少京走。

士兵和安保人員知道擺出這樣的排場，需要接待的人一定很特別，好奇而忌憚的目光怎麽也藏不住。

而曉得核心機要的人，打量著她的目光帶著不打算掩飾的懷疑和審視。

對於這些，艾子檀同樣沒什麽感覺，她的註意力依舊在自家的棺材板上。

在功能測試清楚後，那些研究員，開始用冷粒子刀嘗試切開醫療艙的外殼——沒辦法，誰叫這醫療艙各個組件嚴密切合，而他們又沒有工具可以將其拆開呢？

只是，令人尷尬的是，冷粒子刀拆不開，只能留下一條印子，擦一擦就沒了。

地標會會長親自出來迎接。

這位會長同樣年輕，看著30來歲，臉頰和手白白凈凈，是個天生的瞇瞇眼，帶著眼鏡，只見他嘴角帶著友善的笑容迎接艾子檀，然而，那雙眼睛，因為他的微笑，真的就只剩下一條縫了。

艾子檀：目前所見的很多大領導，都挺年輕的嘛。

小久：是因為剛好處於新舊交替的階段吧。

艾子檀：或許吧。

“初次見面，我叫巴太清，歡迎你來到濱海星。”

“哦，”打量了這人一會，雙方都已經入座，她覺得觀察已經差不多了，於是說：“那個醫療艙你們準備怎麽辦？”

巴太清笑瞇瞇的說：“醫療艙？您是一不小心落下了嗎？不用擔心，我們一會就給您送來。”

與原少京至少表面有幾分真誠比起來，巴太清這個會長，似乎更像個合格的政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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